2012-09-10 05:43:52 来源:光明网-《光明日报》
“以创新湮灭顽疾之痛苦,以创新来消灭死。誓以我有生之年,在国际竞相攀登科研高峰中顽强攀顶,以作为最后的礼物。”
——这是优秀共产党员、著名理论物理学家、“侯氏理论”创立者、西北大学教授侯伯宇,在生命的最后阶段,写在日记本上的一段话。
志在云天
侯伯宇的父亲侯镜如,是黄埔一期学生、国民党陆军上将,改革开放后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。
从少年时起,侯伯宇就在父亲爱国思想的影响下,立志“科学救国,做出更好的武器”。他喜好数理,并于1947年和1948年,两次以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大学。
新中国成立前夕,侯伯宇满腔热血,毅然放弃了在台湾大学学习和出国的机会,辗转回到北京。刚刚在清华大学安顿好,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了。涌动着爱国热情的他,决定放弃学业,投笔从戎。他是班里第一个主动要求参加志愿军的学生,并将父亲给他的四年大学学费、生活费1000美元倾囊捐出。
1953年,新中国“一五”计划工业建设迫切需要既懂外语又有数理基础的人才,侯伯宇毅然赴辽宁鞍山黑色冶金设计院翻译科当了一名俄语翻译。
1956年,国家提倡“向科学进军”,为实现科学报国的理想,他考取了西北大学物理系,并以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。后来,他以数学100分、物理99分的成绩考入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攻读研究生。
1973年,43岁的侯伯宇主动投身西部建设,在西北大学从事理论物理和数学物理的教学研究工作,一干就是37年。
在侯伯宇眼中,祖国的需要就是他的最高选择。
上世纪80年代,多所国内外知名高校以优厚待遇邀请他前去任教,都被他一一婉言谢绝。他说:“西部更需要我,那里的学生更需要我。”
著名科学家李政道感慨地说:“侯伯宇勤奋万分,以研究物理和教书育人为自己的人生理想!”
命运多舛
由于父亲曾是国民党上将、自己曾在台湾读书3个月的“历史问题”,在1955年的“肃反”中,侯伯宇遭受了批斗,1957年还差点被打成“右派”。“文革”中,导师张宗燧遭遇抄家和批斗,侯伯宇再次受到牵连。
但是,侯伯宇矢志不渝,他先后3次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,并在50岁那年终于圆了心愿。从此,“共产党员”这个光荣的称号和对党的事业的不懈追求,伴随了他的一生。
从上世纪50年代后期起,侯伯宇就致力于群论在物理学中应用的研究,先后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、全国科学大会奖、陕西省科技成果一等奖等奖项;1983年,侯伯宇推导出一系列非定域守恒流的结果及其之间的内在联系,也就是著名的“侯氏理论”,这是世界上以中国人命名的现代科技成果之一,被誉为“中国的骄傲”。
2006年,侯伯宇以76岁的高龄,向“数学中的几何Langlands纲领如何在量子场论和弦理论中实现”——这一当今国际数学物理前沿的交叉领域发起了冲击,并组织来自国内数学界和物理学界的一流学者参与到课题中。
正当侯伯宇雄心勃勃地在理论物理的战场上全力鏖战时,不幸又一次降临了……
2007年8月,77岁的侯伯宇同往常一样,正在办公室专注于课题研究,噩耗却从天而降:他唯一的儿子和唯一的孙子在加拿大遭遇车祸,双双遇难!
在这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打击之下,侯伯宇第一次中断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手头工作,放下桌上散乱的文件,提上包就往家走。
然而,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第二天,侯伯宇就回到了办公室;第三天,他又站到了讲台上!
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吴可说,作为侯老师的同事和好友,他当时一直不敢打电话给侯老师,怕引起他的悲痛。大概在出事后不到两个星期,侯伯宇却打来电话让他去西安讨论课题。
“突然间,侯老师的眼泪就流出来了。”吴可说,“整个上午,他强忍着老年丧子、丧孙的人生最大之痛,和我讨论学术。讨论之后,他想起了不幸的儿孙……”
天妒英才。2009年底,侯伯宇在国际数理学界前沿领域研究方面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。正当他打算向友人告知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时,却又遭遇了当头一棒——他被确诊患上了膀胱癌。
手术后一个多月,侯伯宇病情继续恶化。学生们陪同他做检查的时候,他却拿起最新的论文和大家讨论起来。
在最后一次被推去做检查时,他对推轮椅的护士说:“请你推慢一点儿,我要看书。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,侯伯宇挂念的,依然是陪伴他一生的科研……
生命若虹
“导师一生成果卓著,在国际理论物理学界名气很大,实话实说,科学研究早已融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,至于科研成果能给他本人带来怎样的声望和利益,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。”学生石康杰说。
有一次,他的学生帮助他整理科学院院士申报材料时发现,他居然舍弃了发表在影响广泛的学术刊物上的论文,反而收录了一些发表在普通期刊上的论文。
侯伯宇说:“有些论文,虽然发表的期刊档次很高,但真正的学术价值不及另一些论文,所以我要选择那些更具生命力的文章。”
为了使西北大学的物理学科后继有人,他主动辞去现代物理研究所所长职务。他说:“我最适宜的岗位是科研第一线。虽然物理学界像我这个年纪的人,多数已不在科研第一线,但我感到自己还有精力,在难得的科学春天里,继续与同事及学生一同向国际学术前沿冲刺。”
“我哥他知道,走的了已经回不来了,而他已经感到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,所以他一定要拼命地往前冲,要完成他这一生努力的目标。”侯伯宇的弟弟侯伯文说。
侯伯宇从来不过生日,但他的学生感觉可能老师的生日已经不多了,就给他买了一个蛋糕。侯伯宇看到后说:“别弄这些,有时间,你们赶快把那个方向的文章写出来。”
对他来讲,追求科学没有休息时间,他一年工作364.5天,只有大年初一上午才休息。他的家里挂着“闲谈请勿超过15分钟”的字条,提醒客人。
侯伯文曾和哥哥开玩笑:“你的研究什么时候能带来经济效益?”侯伯宇淡淡地回答:“两百年以后吧!” (光明日报记者 杨永林 张哲浩)